扶桑城 不臣妖子著

“呼呼呼——”周围冰雪呼啸，万物死寂，刺骨的寒冷笼罩在浩瀚无边的平原上，一眼看过去，除了雪还是雪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，分不清天和地，不知道哪里是尽头，这呼啸的风雪，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止息？

“叮叮当当——”一个手脚上带着镣铐的少年，穿着破布条搭成的袍子，赤着脚站在这无尽的霜雪中，浑身唯有那双眼睛是明亮的，他抬头，霜雪打在脸上，呼出的气瞬间变成冰碴子，像是要把脖子折了般看着天空，天空唯有一片白色。

少年他瞪大眼，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。

“小子，你干什么，快过来！”一位手持黑色鞭子穿着大棉袄的矿工头怒骂，“整个矿场里就你这小子最不听话！”

“啪——”那跟人手臂一样粗的鞭子落在少年身上，少年面色不为所动，因为在这冰天雪地里，痛觉什么的，都是坏死的，破开那皮肤，血液都不流了。

没有奴隶能在这里活过二十年。

“小子，你咋又和工头闹了？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，把手里的黑褐色窝窝头分给少年，“你怎么这么倔呢？”其实这个老头今年才三十岁，看着却和七老八十没什么两样。

“我想看太阳。”少年接过窝窝头。

“太阳，那是啥子？”老头不解。

“我爹跟我说过，在那东边的尽头，有一棵高耸入云的古树，古树上有一座古老的大城，城里，住着照耀万物的太阳！”少年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，充满了向往，“那里明亮，温暖，还是世间光和热的源头，世间万物生长都是太阳的恩惠。”

“啥子玩意啊？”老头越听越糊涂，“老头子我活了三十年，没见过那个什么鬼太阳的。”

老头其实快死了，他十几岁来到这里，活了十几年，也算是旷工中比较长寿的了。

“我也不知道，我也没见过，”少年，“但我听我爹说，太阳是在天空上的，太阳是属于天空的，那座古城在保护它的同时，也囚禁了它，他临终前说过，如果有机会，让我一定要把太阳救出来，哪怕是死，太阳也应该死于天空。”

东方的天边骤然一抹光，短暂地破开了雪云，金色的光边笼罩在大地，这是一抹太阳的余晖，转瞬即逝。

“爹说，这就是太阳的光辉。”少年指着那褪去的金边，神色向往不已。

“不就是一点光嘛，什么太阳不太阳的，起来干活！”旷工头挥舞着鞭子，驱赶着这些手脚上戴着镣铐的奴隶们，奴隶们双目空洞麻木，个个骨瘦如柴，唯独手脚的关节肿胀濒临坏死，个个都是命不久矣的样子。

“叮叮当当——”奴隶们挥舞着比他们还大的铁锹，撬开厚实的冰面，黑色的水流在底下涌动，不知道是鱼还是别的东西，一股子不祥的气息。

“听我爹说，这里原本是一片海，叫做东海，终年不结冰，广阔无垠，”少年，“只是太阳没有以前炽热了，海面就结了厚厚的冰，这里就成了平原。”

“走吧走吧，我们家世世代代在这里做监工，从来没见过什么江啊海的，都是骗小孩的，”矿工头嗤笑一声，“再不走就把你推下去！冻死了就不会胡说八道了！”

“我没有！”少年反驳。

“走吧，别倔了，”老头拉着少年那不成袖子的袖子，叹气，“连活着都成个奢望，哪还能管别的呀？这什么太阳啊海的，你就忘了吧。”

“......”少年眷恋地看了一眼远方消逝的金光，一脸委屈地跟了上去，一头扎进那白茫茫无尽头的风雪中。

少年不知道他娘是谁，当年他和他爹来到这里的时候，他才三岁，所以除了这里以外的事情，他都不记得。

他只记得他爹最后的期盼——太阳。

其实少年也怀疑过，也曾觉得他爹所说的古城和太阳是不存在的，但是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座古城，真的有那么一个太阳，他真的很想去看看。

“咳咳——”少年突然跪在地上，咳出了血！

“孩子！孩子你怎么了？！”老头紧张地扶起少年。

在这种冰天雪地里，生病即是死亡，哪怕是最小的一个喷嚏都是熬不过去的，没医没药，甚至连件好点的衣服，一双好点的鞋子都没有，病了就只能等死。

周围的奴隶神色麻木，他们早就对这随时可能会死人的地方麻木了，就算是少年，也是见过刚刚还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人，转眼间便倒了下去再也起不来了。

生死本是无常事。

鲜艳的红色落在洁白的雪地上，虽然少年知道，自己可能要死了，但是他还是很喜欢这鲜艳的红色，哪怕这是他的血。

他三岁来到这里，今年十五岁，在这里冰天雪地了呆了十二年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，他闭了闭眼，其实他没有遗憾，这种无望又冷漠的人生实在是无趣。

他最后看了一眼东边的金光，在他生命的最后，还能最后看一眼阳光，他已经知足了，因为他本来就是什么也没有啊。

“爹......你想我去看看太阳，去救出太阳，我做不到了啦，”少年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，面带微笑，“你也真是的，怎么能把这么荒谬的事儿交给我去办呢？”

“太阳......我真的很想见一见太阳，哪怕是只有一眼也好啊......”

很多事很多时候，痛苦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了。

无知是福。

不知道烈日不再，不知道太阳将死，就这样等着太阳死亡，光辉熄灭，然后悄无声息、毫无痛苦、一无所知地死去，这样或许才是一件好事儿吧？

白茫茫的霜雪上又多了一具尸体，然而很快就会在白雪皑皑中消失，暴风雪继续吹着，覆盖一切不堪和罪恶，老头儿看了一眼微笑着的少年人的尸体，吸了吸鼻子，转身离开，他不能哭，哭了会流出眼泪，泪水结冰会冻伤眼睛。

这漫长的无尽长夜，或许永远不会消失。

小说《扶桑城》 第1章 试读结束。